Aloe Records

采访浦裕幸和朱文博:见面、语言、录音和时间

时间:2023年11-12月

回答:朱文博(以下为朱) / 浦裕幸(以下为浦)

提问/双译:山本佳奈子(Offshore)http://offshore-mcc.net/

校对/编辑:孙一舟

编者注 :朱文博和浦裕幸的合作专辑「Jyunishi 十​二​支」。特别邀请了亚洲音乐、文化研究者,《Offshore》杂志主编 山本佳奈子 (プロフィール) 对他们两人进行简单提问。因考虑专辑概念和精力有限,文章只有中日文,对此抱歉。

※我希望你们自己单独回答。要是朱文博的答案跟浦裕幸的不同的话,会很有意思。

1. 你们两位第一次认识是什么时候? 除了作为网友以外,你们面对面见过多少次? 如果你们现实见过的话,你们当时在北京还是东京?还有,你们用什么语言聊天?

朱:第一次见面是2017年10月7日。那时候我和赵丛第一次去东京。我们想在Ftarri演出。颜峻帮我们介绍了大城真(Makoto Oshiro),请他帮我们安排演出。但是大城真有些忙,就拜托了浦裕幸。在那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他。但查了一下资料发现,原来他也在Ftarri出版过专辑。就根据网上的资料多了解了一下,但还是不了解很多。

然后10月7日在Ftarri见到。演出后他说他第二天在东京比较远的一个美术馆演出,我们就又去看了。那天演出有点被震到。

我们第一次在东京待了十天,但之后但几天里我们并没有和浦裕幸联系!还是不太熟悉吧。但最后几天他约我们一起吃饭。于是我们在离开日本前的一晚去他家附近一起吃咖喱。那天下午太冷了,是个星期一,街上的咖啡馆都不开,真让我有点崩溃。因为他白天在上班,我和赵丛在街上转了好久才等到去咖喱店的时间。咖喱让人暖和一些。

浦裕幸说他喜欢吃咖喱因为很刺激,但他其实吃不了辣。他的另外几个兴趣包括音乐和桑拿,也是因为“刺激”。这个说法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

我后来又去过日本三次,每次都和浦裕幸见很多回。一起吃饭,他带我们出去玩,去一些小城市演出。2019年10月他来北京演出,住在我家。2020年以后我们没有见过面。

我们用英语聊天。但由于日语里的一些汉字发音,好像有时也能听懂对方的母语。也可以写汉字。我不会说日语。但浦裕幸经常说几句中文(还有粤语)逗我们笑。

他的微信名字是pu yuxing。

浦:2017年10月,我组织了他们的第一次日本演出,那时我们第一次见面。 我记得是大城真介绍我们认识的,这是我组织的一个过程。

之后,他们2018年6月再次来到日本,我们去了东京的三个地方,甚至还去了上田(长野县)一个朋友经营的空间 “Sankai”,在长野期间,新美先生在松本的 “Give me little more.”组织了这次活动。

同年10月,他来日本时,我们还一起在 Bar Isshee 演出过。 当时,我们两人用磁带进行了二重奏表演,现在回想起来,我觉得这张专辑就是从那里流淌出来的。

2019年10月,我与竹下勇马和中田粥一起在北京进行了巡演,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在日本以外的地方见面。 次月,他们来到日本,在Ftarri音乐节上演出。

我计划在2020年春季再次旅行,但由于Covid-19的原因而推迟了,因此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大概见过五次面。

我们在交谈中使用英语,但有时也会互相教一些简单的单词和短语。 顺便提一下,我到北京后教的第一个中文短语是 “不要谢谢”。

2. 我听了这张专辑好多遍,但不明白怎样制作的。请向我介绍你们制作的方法。 为了这张专辑,你们怎么录音、编辑? 我猜猜,这个录音不是一起演奏的。个个把录音互相送信,互相加工、混音,然后编辑了吗?

朱:这张专辑是2023年的录音,所以它不是两人同时在场录制的。

浦裕幸最近几年在玩looptape。我也经常用到这个。所以在构思和他的合作时,我提出了一个方案,围绕着looptape来进行。方式是这样的:我录制声音素材给他,他使用looptape来处理我的声音素材(但不增加新的声音素材)。同样,他也给我一些声音素材,我来做同样的事情。在构想里,我们俩的录音一人一面。每个人的这一面都只有对方的声音,但作为“作者”,他依然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来存在。我对这样的存在方式特别着迷。

虽然都使用looptape,但我们的操作设备是完全不一样的。浦裕幸使用一台四轨磁带机,可能是80年代的产品吧,我猜应该是当时最高端最专业的四轨机了。而我就没有这么专业的设备。我只有一些walkman录音机,录音/放音质量也不是特别好。不过对于这个项目我觉得这都没问题,低质量的声音也是很棒的!

我演奏了一些平时不太使用的乐器,有一支中音曼陀铃(mandola)和一支次中音竖笛(tenor recorder)。一些打击乐(但好像没怎么敲)。一台振荡器,录了一些音量非常大,完全过载的超低频和超高频。还从手机里找到一段田野录音。其实都是比较即兴的演奏,我可能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录完了,然后发给了浦裕幸。

在我的印象里我发给他声音素材要更早一些。所以我不太确定浦裕幸在录制自己的素材时,是否也参考了我的声音?因为他给我声音素材里有很多近似的元素:田野录音、正弦波、曼陀铃、打击乐,还有吉他。他给了我很多段录音,比我给他的多多了。

我用了两种方式来处理他的录音。第一种是:把不同的几个磁带机连接到调音台上,把声音素材拷贝到一只mp3播放器里。通过调音台的各种输入/输出接口的连接,这些声音素材被录制到不同的looptape上,又播放出来,通过声卡录制到电脑里。

第二种方式就更直接一些。用录音机自带的小扬声器播放looptape,然后用一只动圈麦克风进行单声道的录音。动圈麦克风只能拾取很近的声音,从而很好地屏蔽了我操作录音机时候的各种杂音。

我用一下午的时间录制了三段长的录音,从里面挑选了5个片段。这个就是我的部分了。

浦:是的,我们都使用循环磁带来处理彼此的音源。

就我而言,我把朱文博发给我的素材(曼陀林、打击乐等)输入一个有四个独立声道的四轨磁带 MTR,然后用 5-8 秒的循环磁带进行处理。 我们制定了一条规则:‘尽可能使原始材料无法辨认’。

3. 为什么你们从十二地支取名了? 不过,按照十二地支顺序,你们的顺序不是正式的。这个顺序表达时间吗?

朱:继续上面的话题。我完成了五段录音,浦裕幸也完成了五段。我们构思了曲目顺序,他做了母带,就差专辑名和曲目名了。浦裕幸提议说,可以名为十干(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)。然后又经过了一些讨论(具体的过程我有点忘记了),我们决定每人再录一首,这样就可以凑成12个,就像是生肖的循环了。浦裕幸觉得这很棒,因为这应对了looptape的概念。

在这里我想提一下。尽管我是一个中国人,其实我对这些中国的传统文化并不熟悉。“天干地支”或是“十干十二支”这样的说法,在此之前我其实并不知道。十二地支当然给人循环的感觉,但其实天干也是一种循环呢!然而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总之吧,等到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,我们又都每人完成了一首。

新的录音是:只使用空白looptape,没有对方的素材。

然后是曲目的命名。的确曲目的顺序不是按子丑寅卯进行排序,但它恰恰表达了时间。命名方式是:用曲目的时长进行排序,将其应对到12种动物的体重。最长的一首命名为辰,最短的一首是子。大家可以想一想剩下的十首都是什么。

此外,我希望专辑名和曲目名能够让日本人、中国人都能看懂,说英语的人能够读出来但又会觉得陌生,我采用了汉字+日语的英文读音的方式来为其命名。

浦:因为这是一个循环作品,所以我们决定用十二生肖作为循环的东西,日语和中文都能理解。 最初有十首曲子,每个人五首曲子,但在我们确定了标题后,我为每首曲子添加了一首曲子。

顺序与曲目的长度和每个生肖动物的大小成正比。 这是朱文博的主意。

4. 浦裕幸说,他总是把幽默混入自己的作品。那这张专辑的“幽默”是什么? 怎样混入了?朱文博的作品我觉得总是背后有种逻辑。创作这张专辑,朱用了一些规律、逻辑吗?

朱:逻辑与规律都在上面提到了。

我会觉得浦裕幸在音乐中的幽默感,其实更多是在现场演出中。而且不是在现场演出的当下,而是之后对其细节的回味。在这个录音里其实我不太能感受到他的幽默。但音乐很好听!好听比幽默更直接了当。

浦:我不认为这件作品中有任何特别的笑点或音调元素。

我的印象恰恰相反:我的作品倾向于逻辑性,而朱文博的作品往往更滑稽。

5. 你们很久没有见面了,年末这次东京会面后,感觉到对方有没有变化?音乐方面的变化?

朱:我想说浦裕幸没有什么变化,无论是样貌,性格,语气。或许是因为我们总是在网上有联络,我很难发现其中的变化。但很快我又想到了一处。他总是戴着口罩。在人群中,在演出的时候,甚至是在我去他工作室的时候。他说他两个星期前刚刚感冒。在日本一直戴着口罩的人真的很多。音乐上,他最近的演出都是弹吉他和looptape,好听又有着氛围感,和以前很不同。但我也想说,可听性或说趣味性一直是他的音乐中的一部分。他会很赞叹锋利的人,但他自己并不需要这样。这是我的看法,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也这样认为。

浦:我并不觉得已经过了很长时间,但能见到他本人,我还是非常高兴,因为他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。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,包括这次发行、密集音乐会和疫情期间的“practice”,以及我在 2021 年的展览。 见到他和赵丛我非常高兴。

这次他们使用新的设备进行表演,但最重要的是设备刚刚改变,他们继续练习他们认为有趣的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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